寻找最后一位傣族制伞人

做一把伞,需要两天时间、八种植物、十四件工具、三十二道工序......

做一把伞,需要两天时间、八种植物、十四件工具、三十二道工序,傣族老人坎温,几乎一辈子都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按着祖辈传下的手艺,专心制伞。

飞机降落在西双版纳机场,要一碗米线边吃边等傣族女孩小美和她的朋友扁(音),他们从大勐龙开车过来,带我们去隶属勐海县的勐遮镇曼行村寻访波涛坎温,他是傣族地区最后一位还在用世代沿袭的方法和材料纯手工制伞的手艺人,今年已经7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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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竹签的一头削成直角梯形,把竹签斜插入伞柄上的槽。

“波涛”是傣族对年长男性的尊称,年长女性被称作“咪涛”。傣族人的姓并不来源于家族,它代表着身份和性别,最常见的是“岩”(读“捱”)和“玉”(有时也写作“伊”),前者指男性平民,后者指女性平民。世袭贵族都姓“刀”,皇族的男性姓“召”,女性姓“喃”。

小美和扁并没有听说过这位“波涛”,傣族人遮阳避雨早就不再使用这种古法做成的油纸伞,我们眼中因新奇而产生的“古朴典雅”在那些散落在中国与老挝、缅甸边境的小村寨里,代表的只是“粗笨”与“过时”,轻飘飘的折叠弹簧伞更适合往来吊脚楼与辣椒地之间,现在,寺庙也许是它在傣乡唯一的所在,自古以来,人们就将这种伞供奉在那里,僧人可以使用,若有人需要,随意布施一些也可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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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柄依次穿过两块党工木后,用锯子修平顶端。

我们的车一路向西,边开边打听曼行村的确切位置,能听懂汉话的人越来越少。小美是在新加坡上的大学,傣语已很少说,扁一直在西双版纳和老挝两地生活,傣语好,不过汉语略逊,这对小情侣组合在一起才能完整地理解并向我们转达当地人的意思。从勐海县到勐遮镇,一个多小时的田间公路,再几公里没有铺设沥青的土路颠簸之后,我们找到了波涛坎温和他的妻子咪涛温扁的家。

如此偏僻的小村也只剩一两栋传统木制吊脚楼,住着最贫穷的人家。坎温和温扁的家虽然还是吊脚楼样式,但建筑材料已改成了玻璃彩钢和钢筋混凝土,一个水泥地的院子搭着顶篷,停着车,一整面院墙边拉起一道长长的晾衣绳,起的是衣柜的作用,全家人的衣服都搭在上面,院子尽头的围栏里养了一只小猪。每天从中午开始,坎温就坐到院门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抽着自己卷的土烟,一边做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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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集野果,被捣烂成胶,刷在伞骨上,黏贴伞面。

在坎温的爷爷那一代,制伞是这一带家家都会的手艺。坎温从小就喜欢看爷爷和爸爸做伞。十岁那年,依照当地风俗,他出了家,去寺庙里学习知识和道理,也在寺庙里文了身。傣族女人不喜欢没有文身的男人,觉得太白太干净不够有男人味,文身是男人勇敢的象征。

坎温挽起裤腿,两条大腿上都是细细密密的图案。他说,那是十岁时文的,左腿颜色浅,是因为他疼哭了,没文好。

15岁还俗后,坎温开始学做伞,给爷爷和爸爸打下手。第一件事是砍竹子,一把伞要用到两种竹子,分别作为伞骨和伞柄。前者选用的竹子需要高大粗壮竹节长的,后者则是另一种再怎么长直径也不过一握的竹子,讲究“直”。一直到去年,波涛坎温还自己上山砍竹,今年实在砍不动了,就由他先上山亲自看准选好,再让亲戚帮忙砍回来。

学习三年之后,坎温才做成自己的第一把伞,他还记得爷爷和爸爸当时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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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温的手工伞,有大中小三个尺寸,伞面的染料由捣碎的树叶和石灰制成。

虽然周围几个村子都以制伞闻名傣乡,但卖伞从来都不是任何一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大家的吃穿还是要弯腰去向田里寻,就像坎温说的:“也就是挣个烟钱。”所以,长辈们的喜悦并非因为又多了个可以挣钱的劳动力,反而更类似城里父母发现孩子可以把一首钢琴曲弹得轻快飞扬。

在坎温的同辈人当中,会做伞的已经不多,他一边削竹子一边对我们说:“现在只有我会做了,其他人都太老了,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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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数制伞的工具,也都出于坎温之手。

      做伞骨的竹子砍回来削去皮,要先放在村旁小湖里泡,一是为了增加韧度,二是为了防虫。一个月之后,把竹子从湖中取出,削成一根根一头尖的细长竹签,这就是主伞骨。

      即使是一把孩子用的小伞也需要至少20根主伞骨,正常尺寸的需要30根,每一根得削成同样粗细。

      坎温拿起一个螺旋状一头有手柄一头插着一根粗粗的钢针的工具,在每一根伞骨靠近一头的地方钻孔,穿入咪涛温扁用棉花搓成的棉线,把伞骨连接在一起,接着又拿出一块空心圆柱形的小木头,在侧面等距刻出一道道插伞骨的小槽。这块比热水瓶塞略大的小木头来自一种叫党工(音)的树,重量极轻,而且中间天然形成的洞里正好可以插入一根伞柄。一把伞需要用到两块这样的小木头,一块固定在伞的顶端,一根根嵌入伞骨,形成伞面,另一块就是当我们打开和关上一把伞时推动的那个部件,不知道学名,姑且叫它“伞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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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整完伞骨的间距,坎温用棉线连接伞面的外围。

      坎温在伞柄靠近一头的地方纵向破出一个30公分左右的槽,从脚边伞骨竹的废料堆中拣出一根竹签,一头削成直角梯形,另一头斜插入伞柄上的槽中,梯形的斜边正好卡在外面,原来这就是当伞打开时固定伞撑的那个卡子。

      调整均匀伞骨的间距后,坎温开始用棉线连接伞骨的末端,这次不需要钻孔,只需要将棉线在每根伞骨的末端缠上两道。

      坎温专心娴熟地做着这一切,头也不抬一下,温扁就蹲在一旁用傣语与我们聊天,她比坎温大两岁,已满八十,虽苗条挺拔,但身体并不好,常常头晕腹痛。坎温年轻时没有出过勐遮,温扁生病后,他就陪着老伴去县城四处寻医问药。傣族人中,姐弟恋很常见,他们的婚姻观和巴西人一样豁达——不爱了就离婚,如果一方想走,另一方绝不会拖泥带水拉拉扯扯,即使七八十岁也是如此,坎温的父母就是在解放前离了婚,小坎温跟着父亲,他的弟弟则跟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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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刀把晒干的树皮纸从木绷上割下来,裁成三角形,作为伞面。

      温扁从屋外搬来几块1米5乘2米5见方的木头绷子,这是做伞面的原料,来自皮革树的树皮,树皮剥下后混合炭灰加水入锅煮上一整天,滤去杂质就成了纸浆,均匀倒入木头绷子,再拿去暴晒,完全干燥后就成了灰白色的树皮纸。

      老太太用一个锡制的小杯子的杯口抚平纸上的颗粒,再小心地用刀把它割离木绷,这样的一张纸只够做一把伞。

      坎温开始往伞骨上刷胶,这胶来自一种野果,采集后捣碎,过滤掉残渣,就成了黑紫色的胶,如果不够黏,只需要放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就能增加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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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树皮纸裁一道宽边,粘在伞面的最外围一圈,作为伞裙。

      树皮纸被裁成一个个三角形,蒙在刷了胶的伞骨上,再裁一道宽边粘在外围,这是伞面的裙边。从坎温制成第一把伞起,他就严格遵照祖传的工序,从未改变过任何一个步骤和细节。

      接下来是上色,染料由捣碎的树叶和石灰制成,伞撑开后把染料泼洒在朝里的那一面,再用锅底灰把伞骨和裙边涂黑,晒干,整个伞面均匀刷上菜油,再拿去晒,完全晒干后,装上树皮纸做成的伞头和其它小部件,一把伞才算完工。

      工序临近结尾,坎温一改严肃专注的神情,从被他坐得极其光滑的大石头旁摸出自己卷的土烟,一边抽,一边用淘气的笑容和我们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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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树皮纸裁一道宽边,粘在伞面的最外围一圈,作为伞裙。

      树皮纸被裁成一个个三角形,蒙在刷了胶的伞骨上,再裁一道宽边粘在外围,这是伞面的裙边。从坎温制成第一把伞起,他就严格遵照祖传的工序,从未改变过任何一个步骤和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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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序临近结尾,坎温一改严肃专注的神情,从被他坐得极其光滑的大石头旁摸出自己卷的土烟,一边抽,一边用淘气的笑容和我们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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