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别人童年是怎么过的,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在机械商店里度过的。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北京,粮店布店旁边可能就会有一个农用机械店,各种拖拉机和拖拉机的发动机,我就把头埋到其中。
我总觉得我现在开车上瘾,是和那段经历有关系,而且我一直梦想着能开上一辆美国电影里跑长途的大卡车,走过那条没事儿老瞎忙活的长街。
当然,后来别人问我的时候,我都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现代社会太繁忙,人们需要耐心,在城市里开车,是一件非常磨炼耐心的事儿。
以下几件事,都是真事,而且都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只不过有些是好事,也有些是坏事,我实在不忍心把好事儿往自己头上安,所以就把所有坏事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把好事写成了我朋友的事。
我是有过路怒症的人,还因为下来跟人掰扯,进过派出所,后来我决定不这样了,这样太耽误时间,而且偶尔自己也生气。必须得让别人生气,自己看着开心才行。于是我是这么做的。
事发那天,我正在一个路口等红灯,变绿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后面有一辆没什么汽车文化的车,就一直用喇叭催我。我平时很文明,但这次我还是摇下车窗,冲他竖了一个中指。然后他就要追我,我继续走我的路,能看得出来,他像疯子一样地追我,而我始终没过3000转,但他依然还是没追上我。
当然,红绿灯最后还是把我们拦住了,挽救了他狂野的生命,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驶到我旁边,而且是停在逆行的位置,摇下车窗来骂我。但我始终没有摇下车窗和他对骂,不用眼神去看他。
后来我玻璃心泛滥,觉得他这么一直不求回应的骂,实在是孤独啊,于是我摇下车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对方是不是在跟我说话?
对方问我为什么冲他竖中指?我假装疑惑,回忆刚才的场景,然后跟他说,刚才路口我不是迟疑了一下嘛,你按了一下喇叭,我觉得很歉意,耽误了你几秒钟,所以把手伸出车窗外,跟你打个招呼,以表歉意,但也许是角度问题,你给看成了中指,或者是冬天的风太寒,吹乱了你的视线。他听完之后连忙道歉,而且还一个劲儿嘀咕,为什么自己把歉意的手势看成了挑衅的中指。
关于停车也是问题。
我不是逃避停车收费,只是觉得这个钱要按照规矩给,但是这几年,我时不时都会发现许多自称“黑社会”的人,大半夜的,以照顾我的口吻,跟我说“你就给我20吧,不给你计时了就。
”北京路边停车收费比较贵,但是有的时段,比较便宜。这就是晚上9点到早上7点之间,两个小时只需要1元钱。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定呢?后来我听说的理由是这样的,这么做是为了让附近有车的居民安心睡一个觉,不要让他们早上起来睁开眼睛发现停车费收了一百多。但是这件事,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所以收费员就巧妙地利用了这个信息差。
如果你10点之后去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饭馆,按理说是按照两个小时1元钱的标准缴费,但是这时候总会有一个穿着脏衣服的人过来叫你大姐或大哥,以一种特别照顾你的口吻跟你说,“给20就行了,不管你多要,想停多长时间停多长时间。”
有一次我碰上了这么一个人,我跟他讲道理,告诉他用不了20块钱,我吃一顿饭加上聊天顶多三个小时,按照规定收费,2块钱够了。他就跟我急了,说我们不按照这个规定收费。我说只有按照这个规定才有资格收费,你要说你不按照这个规定收费,那你就是乱收费喽。他听完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就跟我说,行吧,兄弟,你以后也别在这里停车了,你的车要是被砸了,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还有一种自称“黑社会”的,他们不收费,他们是开车的,这些人习惯性不排队,经常是以接近90度角的姿态,在你前面加塞。
有一段时间,我对这种人充满了好奇心,就故意撞了一个,速度很慢,无人员伤亡,车辆只在相互接触的位置有些许剐蹭。我记得那天相撞的男子穿了一件假的Burberry跑路衫(polo),然后用一种奇怪的北方口音嚷嚷着要“弄死我”,而且他还一直问我,问我“信不信他会找两个人弄死我。”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是女的,他这么跟我说话,那么我是否能因为他这句话起诉他试图性侵犯。后来我把这些事讲给了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个标准的老司机,1990年买的第一辆车,伏尔加。
我认识他十几年了,中间有那么一年,我们没见。其间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刚刚结婚。这个一句美国话不会说的朋友,找了一个美国媳妇,饭桌上聊天,他媳妇跟他一块儿说中文。一年之后再见,发现他开始跟他媳妇一起说美国话,而且特别流利,好多词我都听不懂。
后来我问他什么时候往身体里植入的英语。他说结婚之后收了份子钱,换了一辆车,车上有一个车载DVD,自己原来开车没玩过这个东西,然后就从家里随便拿了一张美国电影放进车载DVD,平时忙,也懒得换,堵车的时候看,开车的时候听,突然有一天,他就能听懂他老婆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