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瑞安的画面上,暖色总是盖过冷色。赭石、亮黄、橘红、直到最耀眼的金橙色……流光溢彩中,阳光仿佛跳窜了出来;即使描绘阴雨天,暗色油彩或在天际游走,或在水中缠绵,也呈现出一片朦胧的透明。
这位法国画家已是81岁的老人,但站在他的画作前,青春气与幸福感迎面扑来,拿起画笔的他,让世界散发出年轻的色彩。
5月24日,瑞安携其二十幅描绘巴黎和普罗旺斯的风景画亮相外滩二十二号画廊。开幕前夕,画家在其下榻的富豪环球东亚酒店受访。老人精神矍铄,眨巴着煤精般的眸子笑道:“我65年前就开始办展了,如今已波澜不惊,我只是在你们面前呈现下自己,看到我的画,就像看到我的裸体,你们会了解我这个人。”
瑞安生于1933年,美好的童年在靠近塞勒夫省的圣克劳德度过,儿时的他,光着脚丫在遍地丛生的灌木丛中奔跑玩耍。“在那里,我用小凿子画了我人生中第一幅画,第一次有了对美的体验。我相信要保留这分童真,永远与之相依为命。”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他刚懂事时,父亲便去参军了,六年都没回过家。“因为战争缘故,他被监禁了,我基本由女人抚养长大:妈妈、阿姨、外祖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拥抱过一个男人。”
那段时间,瑞安开始亲近自然,情不自禁拿起了画笔。读中学时,有位美术老师看到了他的涂鸦——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把你的画都贴在那个房间里,看看大家的反应。就这样,11岁的瑞安在那个小小的空间举办了第一场非正式的水彩展览,并得到一套水彩画盒。
在那位美术老师的鼓励下,瑞安开始绘画生涯,并在巴黎任美术教师,于1976年荣获“法国艺术家金奖章”。1991年,他被任命为海军官方画家,得以四处旅行,红色和蓝绿色多被他用于描绘大西洋海岸的潮汐美景。
瑞安的创作从不受限于题材,他严于律己,如痴如狂,像一台咖啡豆焙炒机一样研磨、甚至破坏一切既定套路。他的笔下千变万化,只因他曾走遍各地去捕捉灵感:普罗旺斯、布列塔尼、科西嘉岛、西班牙、留尼旺岛……
“描绘一个村庄、一个地区或一座城市,并不比建立一段恋爱关系更复杂。需要做的,就是去惊艳你的对象,抓住它并身临其境,接下来则只需顺其自然……”
2006年,瑞安荣获法国文化界最高规格的“艺科文金奖章”,他还是唯一目前在世并在普罗旺斯圣雷米拥有自己博物馆的法国艺术家。“进入美术馆,你会看到一幅画:一座着火的城市。毕竟,在我的生活中,也经历过一些战争的片段。”
1958年,瑞安前往阿尔及利亚的卡比利亚呆了一年多。“对我来说,服兵役很浪费时间,为此我带了小尺寸画布,趁空就画些画。有一天司令官来查房,我放在床头一幅士兵肖像被他看到了,他觉得不错,于是让我来装饰营房。”
1969年,瑞安第一次参加“画家与他们的时代”沙龙。“当时有人知道我在阿尔及利亚服过兵役,让我以这段经历来创作,于是我就描绘了一个小村庄的情景:法国军队聚在一起,他们举了面旗帜,但这面旗其实是阿尔及利亚人反对法国人的标识。这幅‘卡比利亚的小屋’展出时颇多争议,但二十年后荣军院又来找我,这件作品后来进入了描述阿法战争史的资料画册。”
提起战争,瑞安多少有些抵触。“上世纪50年代二战刚结束时,周围的人都在画死去的猎物,这些沉重的主题当时非常流行,但我不喜欢,也从没画过,我是一个想描绘幸福的艺术家。在我年轻时,心中的大师就是梵高。我从他身上学到绘画是非常真诚用心的,绘画对我来说是即时反应,是爱的表达。
Q:你母亲从事陶瓷艺术装饰,她对你的艺术创作有何影响?
A:她主要做装饰,我父亲做陶瓷,塞勒夫的陶瓷很有名,当然这也是受中国影响。战争时期,母亲做些小活补贴家用,例如在照相集封面上画画,我十一二岁时就开始帮她画封面,这对我后来从事绘画可能有影响。那时我们用配给券来买肉、鸡蛋和糖,我把只能买50克肉的配给券改成70克的,从没被发现过。
Q:你说,每处风景都像一个女子等我去征服,你眼中的完美女性是怎样的?
A:这个问题太复杂,很难回答。这几天我看到的女记者们都非常漂亮,我都不知道选谁。风景对我来说也有这样的意味,我的情人就是大自然。对我来说,四季就像春、夏、秋、冬四个姑娘,每个季节都有它的魅力,正如金发碧眼的女郎与乌发黑眸的姑娘各有韵味,对我来说,她们都是美的,无从选择。
Q:今天法国的印象派在当年那些大师的基础上有何突破?
A:印象主义其实是有法国特色的东西,时代已经结束,但影响持续不断,并不是那些伟大名字消失了它就消失了,就像中国传统书法是非常重要的艺术形式,中国当代艺术家也还在使用这些元素,只是跟原来的感觉有所不同。无论中法,那些源于最早艺术形式的力量,都根植于民族文化中。
Q:中国的画家中有没有你特别欣赏的?
A:我觉得和赵无极有种心灵上的相通,他的画有书法的痕迹,结合了中国传统和欧洲的影响,最后通过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他的作品是完全抽象的,我的画作比他具象,但其实一脉相承,他也是印象主义传承下来的。
Q:对于日益发达且商业化的艺术展览会,你有什么看法?
A:对我来说,艺术从来都不是跟经济挂钩的东西,但在当代艺术中可能会有那样的现象,比如一个杯子里倒50毫升水就是个作品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连怎么开一张支票都不知道,我都不怎么跟钱打交道。对我来说,艺术跟金钱没有关系。
Q:你怎么看待年龄的增长?
A:年龄对我来说不是一个限制,我感觉自己永远年轻。绘画对我来说就像一种本能的需要,是我成为我自己的方式,如果我不画,我会感觉非常不幸。比如这两天我在上海,虽然没法握起画笔直接绘画,但我脑子里一直都在画,我是在绘画中生活的,我画空气、画水、画土地,这些就像生命一样,跟人息息相关,它就像我的呼吸一样,如果我不画了,那么我也就停止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