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只是沿着空旷的路骑行下去

于是,我们只是沿着空旷的路骑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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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摩托穿越美国西部这种事,怎么听都更像是60年代嬉皮佬的壮举,比如《逍遥骑士》里的 Dennis Hopper,或是横行拉美的青年格瓦拉。其实不尽然。

今年年初,我们的旅行专栏作者毛豆子买到了一辆难得一见的二手摩托,自硅谷结伴出发,在美国西部的荒漠做了十一天的逍遥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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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原主人 Brian 把一本绿皮硬面的摩托维护笔记连带这辆摩托的产权证也一并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这位在加州捕鱼和野生动物执法部门工作的少尉水警知道,和他的宝贝告别的时间终于到了。他和太太婚后十五年终于决定要生个孩子,而在肉宝宝到来之前,他太太觉得铁宝宝必须让路。于是他只能把这辆摩托车放到了 Craiglist 上。

(Craiglist系美国一网上大型免费分类广告网站,用来私人交易各种二手物品)。

在做出这个困难的决定之后,在刚过去的冬天,Brian 特意骑着这辆宝马去了一次加州的死亡谷和优胜美地,在海拔近三千米的零下四度的优胜美地山峰上,他们一起在厚厚的积雪上露了营,这是他和他的伙计在一起度过的最后的时光。他郑重地把这些照片也传给了我,就好像送走婴儿的父母亲,递给你出生纸外,还有那些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的照片。

我说你把你的宝贝托付给了对的人,它会继续以它的速度看世界的,这是一辆见过市面的宝马,它已经看过98,400公里的风景。

Brian 说,“Happy Trails!”这是摩托车手给即将上路的同道的恰如其分的祝福。

Day0

摩托车手是公路上的朝圣者

当我们决定花上11天的时间,从北加州硅谷出发,在仲春走这条穿越孤寂的荒漠,繁华的城市,奇石嶙峋的峡谷和积雪未化的山峰的美国“荒野西部”摩托路线时,我和旅伴 Ilhan 决定使用这辆宝马 GS800 作为坐骑。所谓的 GS 系列是德语 Gelände(越野)与 Straße(道路)的缩写,它可以越野道路两用,亦正亦邪,在泥泞之地富有热情,在沥青道路也不乏耐力,它相对轻盈,既具有运动的灵魂,也有沉静的内心。

在收拾行李时,我在摩托侧箱的有限空间里,依然腾出了地方,放上一本名为《不朽的远行》的书,这是法兰西学院院士让-克里斯托夫·吕芬在2011年进行了900公里徒步朝圣之旅后写下的。他从法国昂代伊出发,步行直到西班牙的孔波斯特拉-圣雅各遗骨埋葬之处。这样的徒步之旅和摩托之旅颇有相似之处:我们都得避简就难,选择一条艰辛费时的道路,却在每个途中之地都不会久留。

和徒步朝圣者一样,我们必须看天气的脸色赶路,对它保持至高的敬畏;我们得适应相对的物资匮乏(三个摩托小箱子让你无法在行李里塞上任何多余的东西);我们都会在旅途第三天就开始被疲惫和睡眠不足的阴影所笼罩;我们都不管是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还是湖边的一块芳草地,我们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脱下了厚重的摩托靴,让脚丫子吹吹风,是的,和步行朝圣者一样,摩托车手也会觉得干净袜子比内裤更为重要;我们每天都得收拾行李上路,它们被乱糟糟地打开,又被乱糟糟地打包在一起,每天似乎都有东西被遗落,可是每天的箱盖却越来越难合拢;好像朝圣者在喂饱肚子前,先得喂饱他的通行证:到村子里的办公室盖章,摩托车手在疲惫一天之后抵达,第一件事不是自己喝水,而是先给链条上润滑油。

就在这样移步换景的路旅中,我们存在的理由就是要去别处,到达是为了尽快离开,沿途每个城镇只是 GPS 上的一个小图钉。在大多情形下,我们并没有大段时间在每个夜宿所在的城镇游山玩水,我们上好闹钟,自律地在次日清晨如上班一样地醒来,洗漱完毕,用完早餐,关拢箱子,装上摩托,以这个小镇对于机动车所规定的限速,向它告别,就如同前一天傍晚抵达时,你曾这样地向它问好。

和朝圣者根据他们的指南会去住特别推荐给朝圣者的酒店,摩托车手也偏向于选择那些车手旅店,它们简单朴素干净,离开主路也不太远,有宽绰的停车场,好的酒吧,有一个露台,让车手们在黄昏时分抵达后,可以立刻把全身松弛地摊开,拎上一支冰镇啤酒,然后开始和旁桌的人迅速交换起“你们从那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条路怎么样”的摩托哲学命题。

酒足饭饱后,这些已经化了一整天,一整月甚至一整年在路上的车手们开始团聚在停车场摩托车旁,好像芸芸度假众生通常会进行的饭后围炉夜话,他们则会毫不介意在瑟瑟寒风中,弯腰低头地检点着对方的爱骑。有的骑士终于邂逅自己的梦中之车,就在主人盛邀之下,隆重地翻身而上,小小地试骑一圈。是的,和车手们获得共鸣的方式很简单,你只需指着对方的车:“哦,我也曾拥有这车......” 或者,“啊!它就是我的下一辆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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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前往孔波斯特拉之旅的朝圣者一样,我们都被那些简朴的、自我释放的价值观所吸引,在日复一日的车轮滚动中,让自然发生共鸣,和自我达成谅解,摩托车在飞速位移时,其周身所散发着热情的气息,在和冷空气交汇后,会让你在摩托车周边看到通常在公路的远方才会看到的那种蜃景,仿佛车子要融化了,你会在这种幻境中实现某种忘却:不管是忘却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坏天气,或者是忘却日常生活的束缚。

于是,我们只是沿着空旷的路继续骑下去,这条路,难免像朝圣者吕芬所说的,“一条布满艰辛的长路。平凡世界的一个断面,一场对身体与心灵的考验。需要打几场硬战才能为它增添些许精彩”,但同样也就是这条路,就在朝圣者脚板生疼、摩托车手的腰杆酸痛的时候,两者都会突然发现,在眼皮底下,这条路已然化身为“一条美丽的黑蛇在绿色的草原上滑行”,云层开始叠加变换,壮丽的山峦开始露出轮廓,路边的森林开始散发出清新的味道,而窝在汽车里的人尚还惘然不知。

Day3

铁骑驶入莫哈维沙漠里的仲春

路旅第三日。南加州的莫哈维沙漠。在 Airbnb 上找到这个好像迷你的沙漠方舟不难,可是要在莫哈维沙漠中一次找准它,则面临挑战,它总难免让我想到复活节寻找彩蛋的游戏。房东给的路引电邮的第一句话是大写的:“DO NOT USE GOOGLE MAPS!!”(不要用谷歌地图)你必须严格遵循他们传统的口述地图:

“在 La Brisa 路刚过了流沙路时右转,再刚刚好开1.8英里(看好你的仪盘!),在经过一栋被废弃的灰房子后左转,再走0.2英里,大右转,然后再右转(你会看到一个小小的记号写着AZ ),然后左转(经过一辆生锈的自行车),最后抵达 Arizona 路2373号。

最后你可以想像:我们站在沙漠的汪洋中,尽管的确是将眼珠要贴在了仪表盘上(但事实是仪表盘并不精确到小数点上,“刚好开1.8英里”其实很难度量),我们又经过不少貌似是荒废了的灰色的房子(事实上经过的每栋房子貌似都是荒废了的、灰色的房子),最后难免是这样的情形,我们发现我们站在一个沙漠十字路口,手机没有信号,周围没有人烟,不要说那个要入住的神秘的 Casey Jones House,就连那个生锈的自行车都没有看到。然而天总没有绝人之路,就好像西部公路片那样,一辆破旧的皮卡就这样先以隆隆的声音,然后从点到块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一个长得很七翘八裂的难看的人摇下了车窗。他看了一下地址,嘴里嘟哝了一下,“哦,生锈的自行车那边,我知道,跟我来。”

一切就顿时峰回路转起来。不过它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妙,以至于你几乎怀疑这是不是主人特别安排的一个入住前戏。可是,的确没有安排过,在一场摩托路旅中,戏剧性是难免的。

那辆皮卡载着它善良而难看的主人绝尘而去了。在另一个沙浪之波的低端,好像一艘沙漠旗舰一样的玻璃小屋正妥妥地等在那里。在大漠里,它是隐蔽的,但一旦你寻到了宝,它是那么显眼,又通体透亮,就好像在海市里冉冉出现的蜃楼,在一个无风又并不异常炎热的莫哈维沙漠里的仲春。那里的周围寂静无声,世界就好像在明亮中沉沉入睡着,那种气氛,好像是一个人迹罕至的边陲小镇,又好像是一个有白夜的热闹国度。在某个角度,我们摩托车的轮轴上,恰好出现了一枚发光的新奇士橙。我为 Brian 拍下了他的宝贝的这一迷人瞬间,然后,我开始感到了今天的第一次口渴。

Day4

老狐狸大谈母鸡的

“罗伊尔咖啡馆”

路旅第四日。从沙漠前往大峡谷,我们取道美国的母亲路66号公路。一路上都有那些色彩斑澜的火车和我们平行,它们属于 BNSF 或者联合太平洋公司,巨长且慢,不紧不慢地蠕动,好像是准备爬到天边去的。和我们平行过的,还有:一些炫目的古董车,牛们,驴们,一个在漫长的公路上拖着行李箱、浑身披满反光板在走的男人,和在一辆家庭度假房车后的小窗里不断向我们挥手告别的小女孩。

我们计划在加州安博伊镇(Amboy)的罗伊尔咖啡馆(Roy's Cafe)打尖。用我的旅伴伊汉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和“老狐狸谈母鸡”的好地方。这个说法的来源说来话长。摩托车手其实都不太爱主动和人搭话,他们带着厚重的钢盔,自动和世界屏蔽,只在路边休息站时,找到那些同样刚卸下头盔的人,迅速地互相赞一下对方的车,问一下对方的感受,捏一下对方的车把或者摸一下坐骑的皮椅,好像互相赞一下对方年老得来的爱子。其实那些关于摩托的问题,他们并不期待什么答案,问话只是为了让交谈流淌,但双方依然能由此得到莫大的心灵的慰籍,好像找到了接对你暗号的同伙。于是,Ilhan 管这种摩托车手间老生长谈的对话叫做:“老狐狸谈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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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西南偏南之地路旅,难免也是一个对在上个世纪中被认为寄托了无比科技感的 Googie 式建筑的巡礼。那些加油站,纪念品商店,简餐馆,汽车旅馆都拥有反翘三角形的屋顶,飞碟状的屋檐,星辰闪烁的霓虹店招,带有某种浑身使不完的劲头。美国人对于太空时代以及未来主义的迷恋,就在这些建筑中得到膨胀的满足。罗伊尔咖啡馆就是66号公路上典型的 Googie 式建筑。

在1972年,I-40公路还没有断送罗伊尔咖啡馆的前途之前,它曾拥有自己的黄金时代,它是安博伊镇最大的雇主,700个人的小镇,他用了其中的70号人,它是咖啡馆、加油站、汽车旅馆和修理店,它简直是路旅人所需要的一切。而此刻的罗伊尔咖啡馆,在充满能量的外表下,只是孕育着倦怠,无穷的倦怠。

我们在咖啡馆门口的加油站停好摩托,就好像进入一个MV的布景,荒漠边的公路,飞驰而过并不停留的汽车,油腻的汉堡和薯条,加油站特有的黑咖啡,穿很短很短拉须牛仔裤的长发女子,百无聊赖的肥胖而苍老的吧台女招待。不出意料之外,我们在这里找到了老狐狸和它的母鸡。

那是一对在房车后挂着哈雷摩托旅行的美国老夫妇。妻子上来表达仰慕:“cool bike! ”她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们,我们的车是他们的梦中之车,他们从华盛顿州来,计划有一天用房车带着摩托去环游美国甚至世界。“我们现在这辆哈雷只能在公路上走,我得学泥地摩托,买你们这样的GS车,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什么路可以阻挡我们了。”这个53岁的夫人两眼放光地说,坐在近乎已被机动车文明遗忘的半废弃加油站的咖啡吧座上,好像在侃侃而谈她正准备添置的某台新式烤箱,以应对老姐妹烘焙之挑战。

她的丈夫只是在妻子背后微微笑着,不作声,最后妻子拥抱了我,让我在她柔软的胸膛上软着陆一下,丈夫拍了一下伊汉的肩膀,好像长辈一样,他们祝我们有个好旅程。

Day7

跟踪我的摩托车手,

不知今晚他会睡在哪里

路旅第七日。摩托车手在没有脱下他们的头盔之前,就好像没有卸妆的戏曲演员,你通常无法预知他们的年龄。这也许是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依然热衷于这项运动的原因,因为戴上盔甲,和你分享一条道路的时候,你们之间没有代沟,你们只共享同一荣光:摩托车手。而当他们脱下头盔的时候,你经常诧异那张年老的脸庞,有时候你甚至觉得,是否要帮助他们从车上爬下来。他们都是老枪,倔强的老枪。

今天,我们就碰到一位。离开犹他州纪念碑谷,那个阿甘停止跑步的地方不久后,我们在一个壳牌加油站加油,并发现我们似乎被跟踪了。有一辆黑色镶绿条的川崎 KLR650 老在我们屁股后面若即若离,甚至当我们先到66加油站,然后还是决定到对面的壳牌加油时,他也做了这样一个位移。我们因此确定了他的确是在做我们的尾巴。

当大家都摘下头盔后,我才发现这个穿着荧光绿摩托夹克的骑士是杆满头银发,红彤彤的太阳脸上长了不少老人斑的老枪,警戒之心略松。他率先打破沉默,解开我们的疑惑:“你们的骑行是有计划的还是随便走?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是否已经预定好了今晚乃至接下来几天的住宿?”“嗯,我们有计划,今晚会夜宿卡纳布(Kan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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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这样......我本来在想,如果你们没有计划,我们可以一起走两天啊。哦,对了,我叫肯,来自阿拉斯加。”这个叫肯的老人从朱诺,阿拉斯加的朱诺出发,是六个月前的事情了。他已经在路上用这辆老川崎走了三万公里,摩托的侧箱贴着家乡或者自己经过的有意思地方的粘纸。

“你的目的地在哪里?”我问。

“没有啊,也许天冷的时候就是目的地。”肯说。

“如何计划你的摩托路旅?在纸地图上?”我看他不像是用手机的人,所以完全掠过电子时代。

“到地方张嘴问人呀,我要问的就是那种没有铺过柏油的土路,那种 Dirt Road。”

“晚上住哪里呢?”

“听路人指引,基本上随便露营,土路的尽头之类的,没有人的地方。”他的行李架上有睡垫睡袋,还有两大袋水,一副随时就可以在你眼皮底下安营扎寨的样子。

我发现他摩托油箱旁的车廓刮擦得厉害,“车跌倒过啊?”

“只是撞倒一头鹿啦,差一点送了命。”如此而已。现在他在那头鹿送命的车身处贴了一张鹿头的粘纸,好像神龛。

肯并非穷人,他退休前是个药剂师,这位年过七旬的老骑手在他漫无目的的摩托之旅中,时而渴望清净,时而又迫切想和人讲话。在他孤寂的时候,他看到摩托车手,就好像遇见故知一样地迎上来,如同此刻,他跟着我们,只是想和我们说说话,给我们一些他在这段路旅上得来的建议,甚至不排除和我们同行一两天,好像一场小团聚。这让我想到《禅和摩托车维修艺术》这本书里,罗伯特·波西格曾经写到的类似的际会,当时他在38.8摄氏度的大热天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老人在酷暑中停下来,竟然想谈谈他以前有的那辆汉德森的摩托。“在这种大太阳底下他竟然想谈他的车子”,这让波西格很高兴,能够说说摩托车,也让这个老人很高兴。

最后老人讲完了,他依然面无表情,在大太阳底下踏着凝重的步子走开了,心里充满了古典的喜悦。

Day9

当你需要帮忙时,

整条路上的人都来了

路旅第九日。在这些通常都很寂寥又壮阔的盘山公路上,按照罗伯特·波西格的说法,骑摩托车就是“我们可以说几乎把整个美国大地都揽入怀中了”。的确如此,我在用胸膛承受这种飞速迎上来的拥抱,不管前面是积雪尚未融化的雪山,或是五月依然结着冰的湖,或者是白天地表可以有摄氏四十多度的沙漠,或者只是一丘接着一丘的草原,它们都一股脑儿似地扎入你的怀里,所谓的一个猛子。你发现你是如此喜欢这种看世界方式,因为轰鸣,因为速度,因为自由,因为那些发夹弯,因为那些发夹弯转弯时,你几乎在以45度的倾斜角度看世界,因为筋疲力竭,因为好像飞起来了。当然,这一切的一切的前提是,你的摩托没有出现故障。

摩托车手精神教父罗伯特·波西格认为,“虽然骑摩托车旅行是件很浪漫的事,但是要维修、保养摩托车却全然是古典的行为。”

可是事实是,这些古典的行为和机械的部件,依然在路旅上充满了浪漫,因为你发现,事实上,在美国进行摩托路旅时,在你需要帮忙时,往往整条路上的人都来了,好像是场兴致所至的公路派对。

我们是在路旅即将结束时,发生了一个非常小的故障,摩托侧支架的螺帽松了,但我们却怎么也找不到工具箱里的內六角扳手。于是向路边另一辆停靠的Rubicon吉普车求助,车上三个男人说,“说实话,我们正想过来仔细看看你们的车呐!我们也爱摩托!”然后不由分说,他们先帮忙把我们的车推到路边,然后开始比我们还着急地回到自己车上找工具,未果,旋即飞奔到公路上拦下一辆房车。房车上的老爷爷一打开他的后备厢,那可简直是家流动修车摊,他一下子翻出两箱工具,大有一番“今天可得把你这混小子大卸八块”的气势。所幸,一分钟以后,他工具箱里的那枚内六角扳手神速地解决了我们的问题。我照例问房车主人那个经典的路人哲学问题:“您从哪里来?”

老人更富有禅意地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我从那里来。”

老人在告别的时候说,“太阳落山以后,这里前面十公里处经常有鹿在路上出没,你们要当心。”他最后仿佛意犹未尽似地又加了一句:“我也是开摩托的。”

这场路旅最终结束的时候,只有三组数字:2015年5月6日。11天。4238公里。当回到家,将摩托停稳在主支架时,双手似乎还在发抖,脱下的手套依然还是双手紧握把手的形状,耳边依然还在嗡嗡作响,都是充满力量的排气声浪以及各种路上的风声缠绕而生的交响乐。

我依约把路旅中拍的一些照片发给了摩托的故主 Brian,比如它在优胜美地半圆丘下四月的草地前,它也在死亡谷美国海拔最低的洼地上,这都是它前不久和 Brian 刚到过的地方。照片里的它还泊在了以前没有去过的森林草场和荒漠,泊在了红岩石和白雪山,泊在了五月依然结冰的苍老的湖边和好像永远停留在青春期的海洋边上。此刻,我的世界,都是它的;而它的世界,则必在浩淼的更远方地方。对我来说,机动车登记表上登记的车主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和 Brian 联合收养了这个孩子,因为我们都经历过这个小子的咆哮和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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