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前，差不多是“ 有史以来”，人类开始制造能帮自己活得好、活的久的机器人。这是场军备竞赛，也是场无形战争。在战争中输掉的机器人，和主人一起同归于寂。胜利者则将度过悠长岁月。
人们生生死死，机器们忽现忽隐，新造有时，淘汰有时。总体来说，九千余年，平安无事。六十年前，有人突发奇想，想造一个不求最强但求最聪明的机器人，它不需要指令，就能分析状况，选择最佳策略，适应甚至改造环境，最好失败后能自行学习，反省修正。
最后，他造出一台“大猿机”，孱弱粗糙，丢在一堆机器人里，并不出色。在当时，没有人想到这是转折点。
几十年内，这个机器人的计算能力不断发展。两年前，它的最新型号“智人机”开始向各地扩张。到了两个月前，几乎全世界都能看到“智人机”和它的克隆主人。
就在17小时前，“智人机”版本发生重大更新，直接从电动汽车升级到了变形金刚，分分钟毁灭地球十个来回，其他机器人被挤到角落里苟延残喘。
“智人机”，以及它的主人，大获全胜。欢庆胜利的主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拜“智人机”所赐，当初一起造机器人的许多伙伴已经湮灭，如果哪天需要伙伴帮忙怎么办？
如果“智人机”不需要自己了，又该怎么办？这个故事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是真的。把故事里的“人”，换成“基因”。把“机器人”，换成“生命”。所有时间乘以10万倍，就是地球的生命简史。
基因，为了自我复制而制造了生命。二十万年前智人出现，两万年前遍布全球，两百年前开始工业革命……至今，被智人灭掉的物种基因库浩如烟海。而一些智人已经为了“自我”背叛基因，用禁欲或节育，让体内的基因无从复制、不再流传。
机器人出现，机器人自学，机器人进化，机器人涌现出自我意识……最后，机器人反叛。
这个故事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正在重现。
1822年，数学家查尔斯·巴比奇发明了计算机。1956年，麻省理工学院的认知科学家马文·明斯基提出了“人工智能”（AI）概念。1997年，“深蓝”击败卡斯帕罗夫，此后国际象棋再无人类是AI的对手。
那时人类以为，至少围棋不会被AI破解。因为围棋需要的计算量太大了，一盘围棋可以出现多少种可能？全宇宙目前观测到的原子数，平方，再乘上一百亿。
暴力破解行不通，AI学会了两招。第一，看人类在网上怎么下棋；第二，每天自己跟自己对弈100万局。具体到围棋，AI还有两计。给每一个落子后的局面评分，直接排除掉那些明显拖累局面的“烂棋”；给每一个落子后的后续发展打分，倘若推算几步后发现发展不妙，立刻抛弃这条路，不再继续。
一个大局分，一个细节分，取个平均分，就是谷歌的围棋AI——AlphaGo的思路。简单，但管用。2015年10月，AlphaGo以5:0完胜欧洲冠军、职业棋手二段樊麾。
这场胜利震动围棋界和人工智能界，一是因为，围棋推算太难；二是因为，这个AI下得太像人了。如果只看棋谱，根本看不出哪个是AI哪个是人——在围棋上，这个AI已经通过了图灵测试。
不久后，AlphaGo将迎战世界围棋第一人、韩国九段棋手李世乭。届时，这个AI进步了多少？会不会变得更像人呢？
一旦人工智能达到“强人工智能”，它将具备人类演化至今才获得的大部分能力。我们能凭之反叛基因，活出不受生物本 能局限的人生。AI自然也可以凭之反叛人类——何况比起我们，AI还有天生优势。身为碳基生物，我们至今仍然离了基因不能活。身为（潜在的）硅基生物，AI却不是非要人类不可。
史蒂芬·霍金和埃隆·马斯克说，警惕人工智能吧，它们将对人类的生存构成威胁。因为这话，他们刚刚“荣获”了专门授予反科学、阻碍技术进步的人士的卢德奖。
然而，AI正在让人类失业，这是已然发生的事实。假如你从事的是程序性的工作，在自动化浪潮前，都有失业危险。目前，AI还没有太大竞争优势的只剩下一些非程序性工作，比如教育者，比如保洁员，比如需要具体评估每颗牙怎么补、为每个患者怎么服务的牙医。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挑选“和AI密切合作”的工作。一个典型例子是，在AI碾压人类国际象棋手后，出现了人类可以和AI合作的自由象棋比赛，结果，夺冠的不是最强大的AI，而是人和AI配合得最好的组合。
回头去考虑一个问题，对于基因来说，人类的出现到底是好是坏?答案是，对于部分基因是好事，对于大部分基因则是坏事。从人类中获益最多的，是那些和人类密切合作的基因，包括人类自身的基因，以及对人类有用的农作物、牲畜家禽、猫狗宠物的基因。其他基因，大多岌岌可危。
同样道理，AI出现对于人类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对于那些开始准备和AI密切合作的人类或许是好事，对其他人类，未必。
游识猷
遗传学硕士、果壳网主笔
科学松鼠会前主编、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
关注生物、健康、环境领域的前沿进展
编辑：徐佳
